想起若干年前,聽說我懷孕的消息,老黃曾經(jīng)很得意地認為自己的地位要成倍翻高了:哇,兩個寶貝,老黃抱這個,那個吃醋;老黃抱那個,這個吃醋,兩個都爭著搶著要老黃抱,那老黃還不“俏巴巴”的?
有了孩子之后,才發(fā)現(xiàn)根本不是那么回事,老爸的地位不是成倍翻高,而是每況愈下。不是兩個寶貝爭老黃的寵,而是老黃跟兩個寶貝爭寵,跟媽媽爭孩子的寵,跟孩子爭媽媽的寵,爭來爭去,一樣都沒爭贏。
兒子還在老媽肚子里的時候,就搶走了曾被老爸獨家擁有的大片河山——媽媽的脖子碰不得,一碰就吐;媽媽的肚子碰不得,那是傻瓜都知道的事;還有媽媽的這里那里都碰不得,碰了會影響兒子的健康。
那時老黃期盼著兒子快出生,以為兒子生出來,就會把他這個老爸的大好河山交還給他了。
想得美!
兒子出生之后,老爸失去的江山就更多了。從前老爸敬若神明的“生命之泉”,現(xiàn)在變成了兒子的“喇叭”和“牛肉干”——有段時間,兒子吃奶總愛雙手抱著,活像在吹喇叭;吃的時候左嚼右嚼的,只嚼不吞,活像在嚼牛肉干。
有時兒子吃著奶,聽見旁邊有人說話,他會叼著奶頭轉過頭去望人,直把老媽的奶頭扯得老長,嚇得老爸大叫:“喂,當心哪,別扯掉了……”
老媽呵斥老爸:“大驚小怪干什么?難道我兒子心里沒數(shù)的嗎?你這么大聲音,把兒子嚇著怎么辦?”
兒子才沒這么容易被嚇著呢,你別看他小小人兒,他精得很,你越擔心著急,他越開心,他轉過眼珠斜望著你,用上牙和舌頭叼著奶頭,空出雙唇咧開了笑,仿佛嘴里叼著個煙斗一般,那得意的神情仿佛在說:“老爸,嫉妒了吧?我怎么扯,我媽都不會怪我,你這樣扯扯試試,看我媽不敲你幾個栗子包!”
老媽衛(wèi)護兒子:“奶頭哪里會扯掉?伸縮性大得很,你沒聽人講過?有的女人的奶頭可以拉到褲腰那里去,一不小心就把奶頭拴褲腰帶里了;還有的可以把孩子背在背上,把奶頭甩到背后給孩子吃……”
老爸剛做了個“不可思議”的表情,老媽就開始追問他:“如果我的扯那么長了,你是不是就不愛我了?”
“我哪里有說不愛你?”
“你看你剛才那個表情,分明就是很瞧不起那些奶頭被扯長了的女人,但人家不是為了孩子才……”
這時老黃就會說,看看,在我們艾米眼里,小情人干什么都是對的,老情人說什么都是錯的。
后來兒子還學會了一個新招數(shù),嘴里吃著一個奶,手里抓著另一個,慢慢地捻著玩。
老黃說看這小子也太愜意了,忍不住伸出手去,放在兒子并沒吃著的那個奶上。兒子一下就覺察到了,仿佛祖國神圣領土受到侵犯一樣,抓住老爸一個手指,使勁往一邊拉,勁頭還不小呢,不是老爸堅持著,就被他拉出局了。
拉兩下拉不動,兒子會發(fā)起脾氣來,從喉嚨里發(fā)出一種低沉的“Errrrrr”聲。老黃說聽上去像他小時候養(yǎng)過的一只老貓一樣。聽太奶奶說,那只貓因為太老,不“逼鼠”了(老鼠不怕了,抓不住老鼠了),看見了老鼠莫可奈何,只好發(fā)出這種低沉的聲音來嚇唬老鼠。
用聲音或言語來嚇唬人,K市話就叫“惡人”。老媽是生怕人家不為她打架,一看見老爸跟兒子爭風吃醋,就慫恿兒子:“爸爸又來‘撩’(招惹)你了,惡他!惡他!”
兒子就“Errrrrr”一通,如果老爸不知趣,還要把手放在那里,兒子就拿出最后一招,放聲大哭,把太奶奶或者奶奶驚動了,會走過來大聲批評老黃:“怎么搞的?大人大事的了,連個孩子都不會逗,一定要把人家逗哭才‘放過手’(作罷)?難道不知道小孩子吃了‘氣食子’(生氣時吃下的食物)對胃不好?”
老黃挨了訓,灰溜溜地讓出地盤。
兒子在老前輩的支持下打了勝仗,也不哭了,吃奶吃得興高采烈,小腿甩來甩去,十分自得。
于是老爸又盼著兒子斷奶。
但兒子在斷奶后的勢力范圍并沒有縮小,反而擴大了。
自從有了兒子,老爸老媽就像關系不正當?shù)哪信?,只能偷偷摸摸會面,搞得像做賊似的。兒子小的時候,不會翻身,只能仰躺在床上蹬腳蹬手,蹬得不耐煩了才會哭起來,那時老爸老媽“偷個情”還比較容易。但等他學會了翻身之后,麻煩就大了。
有一次,老爸老媽正切磋“武功”,兒子突然醒了。醒了不說,他還從仰臥翻成了俯臥,這是他第一次獨立完成整套翻身動作。老爸當時也俯臥著,所以沒注意到兒子的姿勢變化。但老媽一眼就看見了,驚喜地大叫一聲:“我兒子會翻身了!”然后把老爸掀在一邊,自己抓了件長袍睡衣穿上,興沖沖地去叫奶奶她們來看“世界奇跡”,臨走還交代老爸說:“憨包子,看著點,別讓他翻過去,也別讓他趴下去把嘴巴堵住了!”
老媽一溜煙地跑了,也不管老爸處于多么尷尬的境地——要慌忙地穿戴整齊,又要防著兒子翻過去,也怕兒子的頭垂下堵住了嘴,直把老爸搞得“借”手不及。
搬家之后,有了多余的房間,老爸就開始打如意小算盤,想讓兒子單獨睡。但老媽堅決不肯:“他半夜掉下床怎么辦?他怕黑怎么辦?他哭起來怎么辦?他要尿尿怎么辦?”
一連串的“怎么辦”,把老爸炸啞了。老爸于是退而求其次:不把兒子挪出去,咱們把自己挪出去行不行呢?比如半夜三更到兒童室去,討論國際國內形勢。
等到了兒童室,老媽總是不安心:“喂,憨包子,兒子不會從床上掉下來吧?”
“不會,我們不是用枕頭和被子把四周都堵好了嗎?”
“堵是堵了的,但他現(xiàn)在大了,難道不會翻墻?”
老爸再三保證兒子不會翻墻,但老媽還是不安心,正討論得熱烈,老媽突然壓低嗓子喝道:“別動!聽,是不是憨包子在哭?”
討論不下去了,老爸老媽兩個飛一般地跑回臥室,結果發(fā)現(xiàn)兒子睡得可香呢。
有好幾次,奶奶和太奶奶都主動提出周末照顧黃米,讓米爸米媽兩個出去旅游,過過二人世界。畢竟米爸米媽也有點太可憐了,還沒什么時間享受二人世界,就一下子掉進N人世界里去了。
米爸聽了,跑去問米媽,說這個長周末,我們去某地玩好不好?
米媽很感興趣:“某地???好啊!那里有沒有海洋公園什么的?我們兒子最喜歡海洋公園了!”
“呃……這次不帶兒子行不行?就我們倆……”
米媽眼睛一瞪:“就我們倆?就我們倆有什么好玩的?瘋了?”
兒子越大,獨霸老媽的野心也就越大,現(xiàn)在只要看到老爸抱一下老媽,或者跟老媽跳一下舞什么的,就要沖上來橫刀奪愛,兩只小手拼命扯老爸的褲腿,嘴里嚷嚷著:“我的媽媽!我的媽媽!”
“知道是你的媽媽,但也是我的老婆呀!”
兒子絕不能容忍老媽身兼二職,面紅耳赤地跟老爸爭辯:
“我的媽媽!”
“我的老婆!”
“我的媽媽!”
“Mywife!”
“Mymommy!”
“我的老婆!”
“我的媽媽!”
兒子這點很像他老媽,“見人說人話,見鬼說鬼話”,吵架都能跟著對方的語言走。
兒子眼看老爸臉皮太厚,吵也沒用,“惡”也沒用,就跑到奶奶太奶奶那里去告狀:“太奶奶,你看爸爸喲!”
太奶奶有時嫌麻煩,懶得到現(xiàn)場來,就教黃米:“我兒不怕,去,跟你爸爸說,太奶奶說的,叫他別把我兒逗哭了,大人大事的!”
黃米便像得了上方寶劍一樣,威威赫赫地回到老爸跟前,傳達太皇太后圣旨:“大人事的!”
這時老媽也趕緊討好兒子,把兒子抱起來,把老爸冷落在一邊。兒子用兩條小胳膊抱緊老媽的脖子,一錘定音:“我的媽媽!”
那段時間總在說補辦舉行婚禮的事,兒子比誰都積極:“媽媽跟我結婚!媽媽跟我結婚!”
老爸逗他:“你連西服都沒有,你結什么婚?”
小情敵像受到人格侮辱一樣,大聲爭辯:“我有西服!”
“你西服在哪里?我都沒看見嘛,哪里有呢?”
“我有!”說著就跑去求爺爺告奶奶,把他的小西服拿出來幫他穿上,還打上他的小領帶,穿上小皮鞋,太奶奶笑他搞得“二行二行”(時髦正規(guī)到夸張的地步)的,還蠻像個“新郎官”呢。
“新娘”也得意非凡,抱著“二行二行”的小新郎,在老爸面前旋轉著舞步,兩人又是啃又是啵的,忙得不亦樂乎。
老爸哀嘆一聲:“只聽新人笑,哪聞舊人哭……”
老媽安慰道:“舊人,人在福中要知福,新人至少沒叫你搬到車庫去住吧?”